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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七章 《團聚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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適值劉洪有事出外,也是天教他母子相會,玄奘就直至私衙門口抄化。

那殷小姐原來夜間得了一夢,夢見月缺再圓,暗想道:“南極仙翁將我孩兒靈魂帶去,算來有十八歲矣,或今日天教相會,亦未可知。”

正沈吟間,忽聽私衙前有人念經,連叫“抄化”,小姐又乘便出來問道:“你是何處來的?”

玄奘答道:“貧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長老的徒弟。”

小姐問道:“你既是金山寺長老的徒弟”叫進衙來,將齋飯與玄奘吃。

滿堂嬌仔細看玄奘容貌,和陳光蕊一個模樣,再細看舉止言談,也好似陳光蕊一般,心中有些害怕,忙將侍婢打發開去,問道:“你這小師父,還是自幼出家的?還是中年出家的?姓甚名誰?可有父母否?”

玄奘答道:“我也不是自幼出家,我也不是中年出家,我說起來,冤有天來大,仇有海樣深!我父被人謀死,我母親被賊人占了。我師父法明長老教我在江州衙內尋取母親。”

玄奘的記憶,全被法明和尚修改,說出來的話唬得滿堂嬌心一陣陣跳。

滿堂嬌壓下心中的恐慌,問道:“你母姓甚?”

玄奘回答道:“我母姓殷名喚溫嬌,我父姓陳名光蕊,我小名叫做江流,法名取為玄奘。”

滿堂嬌聞言,知道大劫將至,她與劉洪的好生活,到此終結了,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,應也不是,不應也不是。

正自就感傷間,忽然耳前想起南極仙翁話語:“滿堂嬌,眼前玄奘,魂魄身體皆是你孩兒,現在還歸以你,以成當年之言,助你母子團聚,你們母子可相認。你兒之容貌,乃是本翁仙術幻化,你本該與文曲星君成百年之好,奈何心許劉洪,這般容貌,可暫瞞你與劉洪之事,你好自珍惜。不過,爾等尚有一劫,劉洪畢竟殺害天上文曲星,罪虐深重,要想活命,須得以本翁之言方能化解。滿堂嬌聽言,助玄奘覆仇,可保你一家。”

“溫嬌就是我。但你今有何憑據?”

玄奘聽說是他母親,雙膝跪下,哀哀大哭:“我娘若不信,見有血書汗衫為證!”

滿堂嬌取過一看,果然是真,母子相抱而哭,轉而思及玄奘與陳光蕊一般無二的容貌,頓時心慌,就叫道:“我兒快去!”

“十八年不識生身父母,今朝才見母親,教孩兒如何割舍?”

滿堂嬌哭道:“我兒,你火速抽身前去!劉賊若回,他必害你性命!我明日假裝一病,只說先年曾許舍百雙僧鞋,來你寺中還願。那時節,我有話與你說。”

玄奘依言拜別。

卻說滿堂嬌自見兒子之後,心內一憂一喜,憂的是劉洪的劫難的,喜的是十八年後母子團聚,忽一日推病,茶飯不吃,臥於床上。

劉洪歸衙,問其原故,滿堂嬌道:“我幼時曾許下一願,許舍僧鞋一百雙。昨五日之前,夢見個和尚,手執利刃,要索僧鞋,便覺身子不快。”

“這些小事,何不早說?”隨升堂吩咐王左衙、李右衙:江州城內百姓,每家要辦僧鞋一雙,限五日內完納。百姓俱依派完納訖。

滿堂嬌見劉洪這般,心中怎會願意讓他們父子相殘,但是神仙在上,也由不得自己不願意,對劉洪道:“僧鞋做完,這裏有甚麽寺院,好去還願?”

劉洪說道:“這江州有個金山寺、焦山寺,聽你在那個寺裏去。”

“久聞金山寺好個寺院,我就往金山寺去。”

劉洪即喚王、李二衙辦下船只。

滿堂嬌帶了心腹人,同上了船,稍水將船撐開,就投金山寺去。

卻說玄奘回寺,見法明長老,把前項說了一遍,長老甚喜。

次日,只見一個丫鬟先到,說夫人來寺還願,眾僧都出寺迎接。

而在遠處青松之上,金蟬子的陽神與道士立在樹梢,遠遠看著這邊。

滿堂嬌徑進寺門,參了菩薩,大設齋襯,喚丫鬟將僧鞋暑襪,托於盤內。

來到法堂,滿堂嬌覆拈心香禮拜,就教法明長老分表與眾僧去訖,法明知道滿堂嬌的來意,讓眾僧散了,去忙自己的事。

玄奘見眾僧散了,法堂上更無一人,他卻近前跪下。

滿堂嬌叫他脫了鞋襪看時,那左腳上果然少了一個小指頭。

當時兩個又抱住而哭,拜謝長老養育之恩。

法明道:“汝今母子相會,恐奸賊知之,可速速抽身回去,庶免其禍。”

滿堂嬌道:“我兒,我與你一只香環,你徑到洪州西北地方,約有一千五百裏之程,那裏有個萬花店,當時留下婆婆張氏在那裏,是你父親生身之母。我再寫一封書與你,徑到唐王皇城之內,金殿左邊,殷開山丞相家,是你母生身之父母。你將我的書遞與外公,叫外公奏上唐王,統領人馬,擒殺此賊,與父報仇,那時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來。我今不敢久停,誠恐賊漢怪我歸遲。”

法明擡頭看了滿堂嬌一眼,並不說話。

玄奘應下,送滿堂嬌出寺登舟而去,依依惜別。

玄奘哭回寺中,告過師父,即時拜別,徑往洪州。

玄奘剛剛離開,金蟬子與道士與隨之離開。

來到萬花店,問那店主劉小二道:“昔年江州陳客官有一母親住在你店中,如今好麽?”

劉小二見來人有幾分像陳光蕊:“他原在我店中。後來昏了眼,三四年並無店租還我,如今在南門頭一個破瓦窯裏,每日上街叫化度日。那客官一去許久,到如今杳無信息,不知為何。”

道士呵呵一笑:“劉小二之言,信不得。”金蟬子微微點頭。

玄奘聽罷,卻信了劉小二的話,即時問到南門頭破瓦窯,尋著張氏,問道:“敢問婆婆可是張氏?”

張氏聞得聲音,說道:“你聲音好似我兒陳光蕊。”

道士在遠處瞧見:“南極仙翁太過多此一舉。”

金蟬子微微一笑:“對凡人而言,這才合符邏輯,兒子像父親,本該如此。”道士搖頭,不說話。

玄奘道:“我不是陳光蕊,我是陳光蕊的兒子。溫嬌小姐是我的娘。”

張氏臉上有些失落:“你爹娘怎麽不來?”

“我爹爹被強盜打死了,我娘被強盜霸占為妻。”

張氏聞言,也不見悲傷,遂道:“你怎麽曉得來尋我?”

“是我娘著我來尋婆婆。我娘有書在此,又有香環一只。”

那張氏接了書並香環,放聲痛哭道:“我兒為功名到此,我只道他背義忘恩,那知他被人謀死!且喜得皇天憐念,不絕我兒之後,今日還有孫子來尋我。”

玄奘問:“婆婆的眼,如何都昏了?”

張氏經歷起落,身前之人雖聲音極像兒子,心中卻還有些猶疑,如果真是自己的孫兒,斷無將他牽涉進來的道理,如果不是自己的孫兒,將眼盲的事實說出去,只怕引禍上身,當下扯謊道:“我因思量你父親,終日懸望,不見他來,因此上哭得兩眼都昏了。”

玄奘便跪倒向天禱告道:“念玄奘一十八歲,父母之仇不能報覆。今日領母命來尋婆婆,天若憐鑒弟子誠意,保我婆婆雙眼覆明!”祝罷,就將舌尖與婆婆舔眼。

金蟬子遠遠瞧見,道:“一片孝心,實可成全,還請相助。”

道人點頭,道:“舉手之勞。”將手指一彈,一點金芒融入張氏的眼中。

須臾之間,雙眼舔開,仍覆如初,玄奘只當自己的功勞,歡喜不已。

婆婆張氏覷了小和尚,楞了一會,才道:“你果是我的孫子!恰和我兒子光蕊形容無二!”

婆婆又喜又悲,嘴上這般說,心中卻更加恐慌,哪有兒子與父親這般相像的?聲音幾乎一樣,容貌更是一模一樣,這活生生雙生兄弟啊。

玄奘連忙稱是,又將滿堂嬌的打算說了一遍,張氏聽在耳中,心中卻更加害怕,話到口中,終是沒能說出來。

玄奘只當婆婆張氏同意了,就領婆婆出了窯門,還到劉小二店內,將些房錢賃屋一間與婆婆棲身,又將盤纏與婆婆道:“我此去只月餘就回。”張氏點頭,只道明白。

隨即辭了婆婆,徑往京城。

劉小二見玄奘走了,對張氏殷情備至,道:“不曾想,婆婆的兒媳竟然是殷丞相的閨女,前些年,是小的不懂事,被那劉賊逼迫,在您吃食中下藥,致使您眼睛被毒瞎,小的該打,小的該打。”說著,狠狠地打了自己幾個耳刮子。

張氏見劉小二這般,也不好再發怒,畢竟別人也身不由,道:“當年要不是你發善心,將那毒湯打翻在地,老身要全部喝下去,可不就是眼盲這般簡單了,只怕此時上了奈何橋,喝了孟婆湯。”

劉小二見張氏不怪罪:“婆婆裏面請,當年小的膽小,不敢忤逆了那兇人,要是小的膽氣壯一些,婆婆也不會受這般罪。”

張氏擺擺手道:“都是過去的事情了,不提也罷,不提也罷。”當下進屋去休息,不再多說。

……

玄奘離了劉小二的店,尋到皇城東街殷丞相府上,與門上人道:“小僧是親戚,來探相公。”

金蟬子與道人在玄奘叫門之時,已經先一步進了丞相府中,只見丞相與夫人在中堂喝茶。

門上人稟知丞相,丞相道:“我與和尚並無親眷。”

道人也不等金蟬子說話,輕吹一口氣到丞相夫人腦海之中,形成一個夢境。

夫人只覺一陣恍然,道:“我昨夜夢見我女兒滿堂嬌來家,莫不是女婿有書信回來也。”滿堂嬌走後,殷丞相再不曾問過一句,只當沒有這個女兒,眼下見夫人這般說,心中也多了一些些期許。

殷丞相便教請小和尚來到廳上。

小和尚見了丞相與夫人,哭拜在地,就懷中取出一封書來,遞與丞相。

丞相拆開,從頭讀罷,放聲痛哭,哭的是自己女兒不孝,怎麽可以侍奉劉賊十八年,當在生下孫兒之時就自刎才是,怎可這般不知廉恥活在世上,丟盡了我殷家的臉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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